36饮前尘(十)
作者:盐潭深处      更新:2025-01-27 10:21      字数:2723
  女子的脸黑得可以滴水,她身上散发着越发窒息的低压,嘴角擒着意味不明的笑。
  “哦?有意思,居然拿男人威胁我?你觉得我和你这种寄生他人的下贱货一样,失去一个男人就活不了么?”
  她再次抽出匕首,刀刃与刀鞘摩擦发出噪音,在安静的帐篷里格外刺耳,雪亮的刀刃抵着我的脸颊,一阵刺痛。
  “你把歪心思打在扎克索身上没用,就算我今天在他帐篷里杀个人,他也不能拿我怎样,你知道为什么吗?”女子露出不屑的笑来,那种笑我在很多人脸上见过。
  一种高傲,轻蔑的,拿捏他人生死的笑。
  “因为这片土地的王是我兄长,而你在这片土地上什么都不是,连一头母羊都不如,更何况,你还是梁国的女人。”
  我哑然。
  先帝在世时,梁国与北蛮的战争持续多年,然而国内文盛武衰,佞臣当道,贪腐横行,根本不足以支撑战争的大量消耗,最终落得狼狈求和,表面休战实则战败的局面。
  于是割让城池,奉上钱财,还送去了和亲的公主。
  是的,如今塔扇丹王的王妃,便是梁国与塔扇丹交战议和后,妥协远嫁北蛮的叁公主。
  见我垂眸许久无话,女子似乎失去兴趣,翻了个白眼,收起匕首便要走出帐篷。
  我哑着嗓子叫住她,“今日无意冒犯,若有得罪,还望姑娘宽恕小女愚笨,只是小女最后还有一事相求,姑娘能否告诉我,如今塔扇丹王妃的近况?”
  女子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神情冰冷,眼里带着几分探究,“哼,怎问起她了?我还以为你们梁国人都不记得自己曾经屈辱求和,卖了个公主过来。”
  我低下头,“心底一直记得的。”
  女子抱胸,脸上浮现出暧昧不明的笑,“是得牢牢记得,毕竟这位生养在南国的金枝玉叶实实在在犒劳了不少塔扇丹战士呢。”
  等到这话,我如坠冰窟。
  好似被谁打了,眼前黑了一下又一下,我咬着牙,努力让发颤的声音平稳,“什么,可,可她是梁国的公主,她是一国的公主……”
  “哈哈哈,公主?她算哪门子公主,她和她那些嫁妆是你们亲自送来的赔礼,”女子嘲讽道,“你们梁国跪着恳求休战的样子倒是爽利大方,又是送钱又是送女人的,可给我们这些蛮人开眼了。”
  ……
  ……
  记忆里,叶知意还停留在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头戴凤冠霞帔的样子。
  身着鲜红如血的喜服,无畏无惧地走向即将行至北地的轿辇,我在轿辇旁等着她,嘴仿佛被缝上了,什么字都吐不出来。
  我想说,山长水远,知意你要保重。
  似乎还想说什么来着,但脑子混乱,根本找不到一片完整的句子。
  带着淡淡冷香的身影靠过来,轻轻撩起红盖头,在我耳畔低语着。
  我听完愣在原地,直到她上了轿辇,冷香散尽,和亲的队伍驶出城门,我都无法动弹,叶惊梧黑着脸亲自上前把我拽回他的马车。
  他问我刚才叶知意说了什么,我说我没听清。
  就这样,她向北而去,我向南而行。
  后来的夜晚总是梦见她,梦见叶知意坐在残破帐篷里,红色的喜烛融化得到处都是,顺着灯盏溢出流了满地,已然分不清那是蜡油还是干涸的血迹。
  苍白枯瘦的手指轻轻撩起红盖头,见临行前那抹了胭脂的红唇,张张合合。
  她的声音飘忽不定,像是在我耳畔低语,又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钻入我梦境。
  我其实听清了她说的什么。
  她说小夜,因为你,我马上就要下地狱了。
  ……
  ……
  “这表情好,和你们那叁公主刚来的时候差不多。”
  我面如死灰,看着眼前张扬的女子,她脸色放晴,朝我走过来慢慢蹲下,带着羞辱意味地轻轻拍打我的脸,“你们的公主和你一样,在塔扇丹一文不值,明白吗?”
  嘴里有血的味道,我几乎把牙咬碎,才能克制住滔天的情绪。
  “她有什么错?”痛苦地挤出这句话。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如果当初是我们塔扇丹的女儿来到你们国度,恐怕也好不到哪去。”女子冷笑。
  “不,不会的,绝对不会像你们这样欺辱人……”
  “是吗?哈哈哈,你们梁国人最是表里不一,真到那一步的时候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哎,对了嘛!这眼神不错,比刚才那副奴样看起来有趣太多!”女子眼里闪着奇异的光,她思忖着,狡黠一笑,露出森森白牙。
  “喂,我突然改主意了,你既然表现得这么情深义重,我们就继续玩一个游戏吧。如果你能替代你们公主受叁天苦,我就送你回青州,如何?”
  ——————
  异族女子出去后许久,扎克索才回帐篷里。
  他和我对视一眼,立刻就把头低了下去,我发现他的脸色和我同样灰败。
  青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安静地走到帐篷角落的箱子变翻找着什么,我看见他抱起一床皮毛毯子往外走。
  天气已经凉起来了,他不会要去外面睡吧?
  忐忑不安地在帐篷里待着,一直到酥油灯都要燃完了,他都迟迟没进来,我下榻去帐篷外找他。
  找了一圈,最后发现他蒙着毯子躺在羊圈里,熟悉他味道的羊群贴着他躺下来,白色的羊毛几乎把他淹没了。
  我走到他面前,发现那毯子微微颤动。
  跪下来轻轻掀开,借着月光发现他身子抖得很厉害,肩膀一耸一耸的,似乎在哭。
  羊群因为他小声的啜泣不安地挪动身子。
  我挤在毛茸茸的羊群间,对他的那点埋怨差不多消散完了。
  毕竟他还专门找了个姑娘回来帮我处理月事——虽然那姑娘是个煞神,这个另当别论。
  “怎么哭了,嗯?你打算躲在这里睡一晚上吗?”我用最温柔的语调喊他,他听见了,缩得更紧,似乎想彻底消失在黑暗里。
  “快和我进帐篷里去吧,外面这么冷,染了风寒就不好了,走吧?”一面说着,一面因为身上穿得太单薄而打了个喷嚏。
  扎克索僵住身子,他吸吸鼻子,默不作声地露出一只眼睛看我,月光下,那泪光闪闪的眼红彤彤的,兔子一样。
  “不哭,不哭。”我拿袖子给他擦去眼角的泪水,轻轻叹气,“流离失所的是我,寄居篱下的是我,给你添麻烦的还是我,最该哭的应该是我,你哭什么呢?”
  扎克索突然坐起来,把我一把抓进那床温热的羊毛毡被里,他紧紧抱住我,头埋在我肩上,黑暗中,只剩我们交错的温热气息。
  好温暖。
  我回抱住他,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青年的背,“我知道你也很不好受,你到白天我睡过的地方来,是想和我道歉,对吗?”
  他滚烫的泪水浸透了我单薄的衣袍。
  我知道他听不懂,但是没关系,我想此时此刻我们就算言语不通也能理解对方的意思,因为我们正紧紧拥抱着,心脏在世界上离对方最近的地方,拼尽全力跳动。
  ——————tbc.
  作话:
  快要进入一些鬼畜剧情了
  希望我可以驾驭住(跃跃欲试)
  设定上做了一些调整,梁国和塔扇丹有过交战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