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缉
作者:川海铃铛      更新:2025-01-24 16:58      字数:7521
  而同一时间,凌晨一点四十的孟买。
  周寅坤一如往常,躺在天台泳池旁的逍遥椅上吹风。深夜的住宅区没有灯火点缀,只有冷风吹过,指尖烟头忽闪的微弱火光。他一口口地往嘴里渡,烟抽得没完。然而,尼古丁满足不了极端的空虚,更杀不死心中的郁闷。那张女孩冷漠至极的脸,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是疗愈,也是戒断反应的根源。
  静谧的环境下,手机按键的声音尤为清晰。短信编辑了一条又一条,又一字接一字地删除。二十多天来,周寅坤心里堵得慌,那口气上不去下不来,但他不主动联系她,不代表不关注她,保姆每天都会按时打来电话,详细汇报周夏夏的生活起居,她每天干了什么、吃了什么、心情怎么样、身体状况如何,周寅坤全都了如指掌。
  他只是在赌气。
  周夏夏从来就没把他放在心上过。周耀辉两面叁刀,利用她和萨玛当了自己那么多年的“保险箱”,她非但一句怨言没有,反而冷言冷语地以一辈子不原谅作为要挟,不让他动周耀辉的命,都不想想自己那个爸能是个什么善茬儿。
  他周寅坤的命,她周夏夏就那么不在意。
  男人粗糙的拇指触动手机按键,徘徊了不下半小时的短信界面退出。伴随按键的哒哒声,男人眼睛最终盯在了手机屏上的日历页面。
  现在早就过了零点,已经是十二月叁十号了。周夏夏预产期是二十四号,而保姆下午在电话里说周夏夏的肚子还没什么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吓唬孩子奏效了,他没回去,那小混蛋都不敢擅自出来。
  其实,周寅坤也不是死活不想回去,只是手头的事没处理干净,他回不去。
  想着,他索性一手枕在脑后,闭上眼,任凉风拂过,熄灭了将要燃至指尖的烟头,吹散关于她的思绪。
  直到耳边稀稀落落的鸟鸣声,周寅坤才睁开眼。黑夜已然褪去,红日从远处的楼宇间探出头来,光晕穿透晨雾,洒在男人深邃的黑眸中。
  他看着缓缓升起的日轮,忍不住告诉距离两千英里以外的她:“夏夏,太阳出来了。”
  下回,一起看。
  话落不久,身后传来脚步声,周寅坤转过头去,阿耀正端着餐盘往过走。
  挟着印度红茶的浓郁香气,他走到跟前,把餐盘送到周寅坤手边的茶几上,“坤哥。”
  男人慵懒地嗯了声,“有消息?”
  “科学与工业研究理事会对我们工业大麻合法化的提案表示非常感兴趣。”深沉暗红的茶水倒入杯中,阿耀直起身:“问说今天下午是否有时间,可以跟他们一起坐下来详细聊聊。”
  当初,周耀辉能够轻轻松松把他大麻加工厂的地皮截了胡,原因,就是因为不管是取地做大麻加工厂还是做军工厂,都是不合法的。而在孟买纺织工业备受推崇的环境下,开设纺织厂则受到了政府的欢迎和态度上的支持。所以,想要建大麻加工厂并不是没可能,关键就在于得把不合法变为合法。
  譬如,通过育种技术手段,可以将大麻中的四氢大麻酚含量降低至0.3%以下,使其成为工业大麻。这种品种不具备毒品利用价值,可以通过加工用于医疗以及纺织领域,这又巧妙地契合了他的纺织厂,合情合理的以推动工业大麻种植,提高农民收入和政府税收为噱头,致力于研究和推广工业大麻,合理合法地开一家大麻公司。
  无论如何,只要政府出台了许可政策,种植工业大麻还是大麻那可就不一定了。毕竟在孟买,钱控制了大部分的权,某种意义上来讲,基本谁有钱谁说了算。当然,这种理论也不仅限于孟买。
  “嗯,约见地点就安排在纺织公司的会议室”,周寅坤坐起来,转了转脖子:“大把的钞票他们没有不赚的道理。早就听说科技国务部长对工业大麻感兴趣了,科工研究部都是他的喽啰。看来这事没准儿真能成。”
  “咱们前些天刚递上去的提案,以印度政府寻常的办事效率,这次还真不寻常。能看出他们态度确实挺积极”。时间紧,任务也得抓紧,于是阿耀说:“那我吩咐下去,让他们尽快把公司会议室准备一下,通知专家组的负责人今天下午跟着一块儿过去。”
  “嗯。”周寅坤伸手端起茶杯喝了口。毫无征兆地开口:“阿耀,明早我回密支那。”
  阿耀闻言一愣:“明早?”
  “怎么?”,周寅坤抬眼瞥去:“有问题?”
  确实有些出乎意料。“坤哥,其实除了刚才那件事,另外还有个事。”
  “说。”男人语气明显变得不耐烦。
  阿耀跟着周寅坤这些年,极少见他这样,一向都是生意为首。不过话说回来,算算坤哥在孟买待了二十来天了,周夏夏那边还大着肚子,坤哥心里惦记也是应该的。
  他照实汇报:“萨瓦什那边昨天搭上了线,约了那个新上任的内政部长奇丹姆,明天下午跟咱们会面,见面地点在新德里泰姬陵酒店。”
  分明是件好事,周寅坤却黑着张脸。自打到孟买以来,事一桩接一桩,见了这个见那个,没完了,比他妈总统忙。可这当口儿不把坑都填平了,往后的麻烦只会更多。
  印度恐袭事件后,湿婆军发动了民众抗议,指责政府处置危机不力,导致原本负责安全事务的内政部长帕缇尔递交了辞呈。而当天,财政部长奇丹姆就看似顺理成章地被任命为新的内政部长。
  周耀辉能勾搭上安全卫队总长,定是个隐患。若能在这个时候拿捏住内政部长,以后就好办了。何况罪案也好罪犯也罢,案件处理速度、行与不行,都取决于上级的执行态度,简而言之,就是执不执行。
  “去。见完了回密支那。”手里的茶杯啪地撂下,周寅坤摸起轻飘飘的烟盒,探眼一瞅,空了。他啧了声扔回茶几上,“拿盒烟来。”
  *
  缅甸密支那,次日下午叁点。
  从见红到现在,夏夏开始逐渐出现规律宫缩。腰部又酸疼的厉害,这种疼痛甚至可以放射到臀部和大腿根部,她躺着也不是,拿个枕头靠着也不是。
  卧室里放着超声检查仪器和医疗用品,消毒液的刺鼻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尤其慎人。夏夏仰卧在床上,每十分钟一次的宫缩就简直快要了她半条命,她根本不敢想接下来的事。此刻的恐惧如此真实,原来说不害怕是假的,她怕。怕自己生的时候没那么大的力气,更怕自己做不到。
  她努力调整呼吸,看着医生戴上医用乳胶手套,双手凑近,置于她宫底,阴凉的压迫感袭来,她紧张到搭在胸口的掌心都冒汗了。
  医生检查得仔细,又将两手分别处于她腹部的左右两侧,一手固定,另一手轻轻深按,确定胎背朝向以及胎儿肢体的位置。
  夏夏一时分神,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一阵宫缩如洪水猛兽扑向紧绷的孕肚,她没忍住,半张着嘴仰头吭出痛苦的呻吟声,“啊——啊”。
  医生见状,连忙附身摸上去检查宫缩的力度,轻声安抚:“周小姐,调整呼吸,坚持一下,很快就会过去的。”
  “疼、疼”,夏夏手不由握紧了枕角,面色苍白,剧烈的疼痛让人喘不上气:“我现在…,啊——”
  “现在开到几指了?”
  她知道开到十指就能生了,现阶段是最难受的,不能用力就只能这么干扛着。速战速决,就意味着马上可以看见“重生后的曙光”了。
  可天不遂人愿,大概由于夏夏是初产,疼了四个小时,宫口一指没开。
  医生摘下手套,没敢直说,委婉解释:“周小姐现在宫缩已经逐渐活跃了。虽然还只是初期,宫颈口扩张的程度也比较轻微,但这是一个自然逐步的进展过程。每个人的产程速度不同,有的快一些,有的呢,可能会稍微慢一些。”
  夏夏听明白了,她眼神崩溃,借着宫缩的间隙得到一丝喘息,听着医生安慰她:“不过等开到两指就可以注射无痛针了。因为过早去干预,很可能对产程产生不良影响。比如麻醉药物可能会抑制宫缩,导致产程延长或停滞,那样就会很危险。所以还请周小姐先忍耐一下,宫缩来的时候,控制好呼吸,好吗?”
  她点了点头,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医生轻抚了抚夏夏的肩膀,语气很是温柔:“生孩子是很辛苦的,但当看到自己宝宝的时候,就会发现一切都是值得的,周小姐一定可以的。而且他们已经去联系周先生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没准儿周先生回来还能赶上给宝宝剪脐带呢。”
  提及周寅坤,夏夏心中莫名燃起邪火儿,埋怨蜂拥而至。那天俩人吵成那样,冷战了这么久,反正周寅坤不主动,夏夏是绝不会主动开口的,再说了自己袒护爸爸又没有错,凭什么要低声下气!?凭什么受他的气!?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疼的死去活来沦落到这般“境地”!?不回来拉倒,眼不见为净,免得边生边吵。
  他回不回来都无所谓了,夏夏疼得很,即便先前也有心理准备,可体会了才知道那股劲儿疼上来谁来也不好使。况且,孟买与密支那之间的航线至少五六个小时,他先开车到机场,然后坐上飞机,下了飞机再开车到基地,少说都得八个小时。要是他真能赶上孩子出生剪脐带,那就说明自己煎熬了十多个小时还没生完,光想着,夏夏都感觉脑子嗡嗡地跳着疼。
  事实上,在夏夏从不规律宫缩演变为规律宫缩后,医生就给周寅坤打了电话,可惜没打通。后来,保姆又在刚刚打了一次,电话通了但没人接,想来是周先生那里有要事在身,便没敢再打扰。
  那只黑色手机就装在男人西服的口袋里。直升机上无法接受到手机信号,等刚落地新德里,周寅坤下了直升机,萨瓦什的豪车早已派人等在那里了,上车后就直奔泰姬陵酒店。一来二去没顾上看手机,震动更没听见,也就没发现那两通未接来电。
  黑色兰博基尼在叁轮车、自行车以及破烂巴士之间缓慢蠕动,穿行于林荫成排的和平路。而相较于孟买形同摆设的交通灯、纵横交错的马路和乱七八糟挤在一起的商铺民房,新德里的交通自然要强一些。这里更像是衙门的聚集地,政府部门的集中营。
  泰姬陵酒店位于新德里的心脏地带,新近装修过的楼体奢华崭新,气派又不失传统的印度风情。今日的大堂格外冷清,整个酒店被包了场,周寅坤到的时候,内政部长奇丹姆还在路上。
  十九层的总统套房里,酒店经理为这位出手阔绰的男人,端上了精心的准备下午茶与高端酒水。周寅坤喝了会儿酒,没什么意思,索性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刚闭上眼,口袋里的手机就震了,他接起电话,懒得睁眼,简单“嗯”了一声。电话那头,林城刚从仓库出来,汇报说:“我们香港看守所里的探子传来消息,通过监控视频发现,中情局的人前几天秘密会见了段凯。我察觉情况不妙,就先把工厂的货暂时转运到了茶果岭的仓库。结果今天早上,警方当真就找上了门儿,而且最近香港各大货运码头都有便衣在巡逻,这一切看起来并不像是巧合。”
  必然不是巧合,说明有些人要开始了,周耀辉自己没本事,就想拉帮结伙。
  电话里响起打火机的咔嗒声。周寅坤走到露台点了根烟,吩咐道:“港口的线下交易先停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别往人枪口上撞。暗网走货照常。”
  林城应声后,周寅坤挂断了电话。夹着烟的手拇指拨动摁键,通话记录里两通未接来电映入眼帘。他一皱眉正准备拨回去,身后稳健而急促的脚步声先行逐过来。他停下手里的动作:“什么事?”
  亚罗手里拿着刚接完的卫星电话,紧急汇报:“坤哥,半小时前国际刑警发布了红色通缉令,这次是美国中情局牵头,联合俄、中、泰向缅甸军政府施压。不知道是谁放出的假消息,称确认坤哥你在密支那,甚至位置都精确到了基地,像是提前就秘密部署好的,进展也异常迅速。现在缅甸军政府被迫施压克钦邦,马上就要顶不住了。还有——”
  话没说完男人脸色立马沉了,他看过来,亚罗顿了下继续说:“周耀辉也正在密支那出面调解,克钦邦政府跟老爷子早年有交情,周耀辉一出现,那边难免会给他面子。”
  周寅坤什么都考虑周全了,却唯独没想到周耀辉这小人,跟军政联手首当其冲敢上基地掏他的兔窝。假消息无疑是周耀辉放的,目的是要抓周夏夏,逼他自投罗网,而他,还就真没得选。
  窜上头顶的怒火,仿佛滚烫的熔岩爆裂喷发,让他脖颈都暴起了青筋。沉默片刻,周寅坤抽了口指尖的烟,扔在地上碾灭,转身就往外走,“让人把周夏夏带去防空室,我不回去不准出来。”
  亚罗紧跟其后:“是,坤哥。”
  正当周寅坤猛地拉开门,好巧不巧,门口的中年印度男人手抬在半空,看样子是正要敲门。
  见周寅坤风风火火的架势,站在门口的奇丹姆不禁一怔,确认道:“周先生?”
  真是早不到晚不到,偏就赶在他要回家了的时候到。就目前局势,密支那虽棘手,可终归得先稳住印度这边,别让再出乱子。
  他打量了眼面前中年男人,传统的印度长相,一身古板藏青色西装。谁能想到这副朴实的假面孔背后,是座收受贿赂的金山呢?
  周寅坤勾唇一笑,平声说:“恭候多时了,奇丹姆先生进来坐。”
  说完,他转身走到商务客厅的沙发坐下,余光里的奇丹姆跟了过来。他没功夫儿废话,都不等对方落座,直接开门见山:“内政部长和财务部长行政级别相同职责不同,但这个位置也可以比你原先财政部长的脚站得更高,再多赚几座金山都不成问题,只要,选好站队。”
  奇丹姆眸底骤然暗了,在周寅坤对面的位置坐下。品了品话语中“再多赚”这叁个字,沉声问:“你什么意思?”
  眼前的人脸色难看极了,周寅坤却心平气和句句清晰地说:“意思就是,我可以怂恿湿婆军的人发起民意,推人上台,也有办法拉人下马。”
  *
  而此时的密支那基地,果真出事了。
  尽管缅甸属联邦制,在应对国际重大犯罪人员的逮捕行动中,中央政府仍保留调动缅甸军队进入邦级自治区执法的权力。但另一方面,邦级政府,说官方些是在特定领域享有自治权,警务军事方面与中央政府适时合作。实际上,若邦级政府拒绝配合,为避免引起内部冲突给自己找事,中央政府更倾向于合稀泥。只不过,在当下国际多方的施压下,缅甸军政府也不得不半推半就。
  周耀辉一来仰仗着自己是赛蓬的大儿子周寅坤的亲大哥,二来又在这裉节儿上打着找女儿的旗号。可说到底,不管是缅甸军政府还是克钦邦政府,谁也不愿得罪姓周这一家子,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亲兄弟间的内斗,家务事没人乐意插手。只是到了必须要选择立场的关键时刻,是个傻子也不会跟国际做对,站周耀辉是理所当然的。
  直至傍晚将近,夏夏已经被间歇性的宫缩折磨了七个小时。
  此前,基地人员自收到周寅坤下达的命令,就将她转移到了这幢小楼的地下防空室,防空室内设施极为完善,有电、有水、有食物,只需门从里面反锁,外面的人就进不来,哪怕地面炸成了灰,里面的人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周耀辉也正是认准了这一点,凭借印象中对密支那基地的布局,带队就朝防空室的方向去。
  对于缅甸政府军,密支那基地武装人员没有得到周寅坤的明确指示,为避免冲突升级至无法控制的局面,是不会擅自去硬刚的。而这支大队兵马也很奇怪,来了既不搜查也不抓人,更像是来给周耀辉找女儿的。有的看起来也并不像缅甸本地人。
  的确。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周耀辉派手下人来缅甸,多要亚裔面孔的源由。实则,现下的缅甸军队中,有一部分已在中途换成了周耀辉的人。
  擒贼先擒王,擒不住王,就得先擒王的“命根子”。
  对外面发生的一切,夏夏不知情。两小时前她被匆匆带来这里,问了陪产的医生和保姆阿姨,她们也不说具体,就告诉她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事的,还说已经打通了周寅坤的电话,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心像秤砣似的悬在胸口,总感觉不安生。
  夏夏侧躺在床上,宫缩从起初的十分钟一次,变为五六分钟一次,她内心也从恐惧变得坦然面对。疼起来的时候,她就使劲攥着被子咬牙忍着,连吭都不吭一声。哭叫是没有用的,自己需要做的是尽量保持体力。营养师送来过两次餐食,她即使没什么胃口,也勉强自己喝了几口牛肉粥。
  随着时间推进,宫缩越来越规律频繁。医生也立即为夏夏进行了内检,好在女医生动作轻柔,让她也没有感到很不适,并且检查后表示宫口总算开到两指,可以注射无痛针来抑制宫缩疼痛了。
  就在这时,厚厚的防护密闭门外,似乎有人在叫她。夏夏隐约听见熟悉的男性声音:“夏夏,夏夏,你在里面吗?”
  她猛然睁大双眼,朝门的方向看去。
  是爸爸的声音?
  “夏夏,爸爸想跟你谈谈好吗?”
  “是爸爸?”夏夏手撑着床费力地坐起身子,对医生和保姆阿姨说:“是我爸爸,好像真的是我爸爸。”
  屋里二人相视一眼。外面的情况,她们只知道个大概,并不知道周耀辉的真正目的。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还是让周小姐待在这里,在老板回来之前,不要轻易给任何基地以外的人开门地好。
  医生站得近,率先开口:“周小姐,现在外面情况也不好说,你现在马上要生宝宝了,要不先待在这里,安心生完宝宝,等老板回来再——”
  话说半截,门外再次响起周耀辉的声音:“夏夏,借着周寅坤不在,爸爸真的想跟你好好谈一谈。”
  夏夏也真的很想跟爸爸好好谈一次,不是希望他原谅,也不是恳求他理解,只是想把所有的问题都说开。还有,她也很想问问爸爸,到底有没有真正的爱过妈妈,有没有爱过…她这个女儿。
  “不会的,不会有事的。”她握上医生的手,眼中满是急切与恳求:“不会的,那是我爸爸,他不会伤害我的,等周寅坤回来,他一定不会让我见我爸爸的,我真的只有这一次机会,求求你了,我现在还可以,我可以忍宫缩的疼,我只说几分钟,不会太久,我只想跟我爸爸说几句话,求你了,求求你们了!”
  “夏夏,爸爸知道你在里面。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受了不少苦,也因为你妈妈的事,你一定恨我,不想见我也是应该的,我明白。”
  隔着厚厚的门,外面的声音虽是喊着也断断续续,可又每一句话,都冲击着她对这份亲情的眷恋。
  听见从爸爸口中提起妈妈,夏夏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她眼神滞了几秒,随后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正处于开指期,穿齐衣物固执地下了床,推开阻拦她的医生和保姆阿姨,踉跄着向门那边走。
  开门的手没有丝毫犹豫,她太信任周耀辉了,以至于当看到门外的情形时,都从未心生质疑。
  夏夏的突然举动和紧张局势,让在场所有基地人员都始料未及。门一开周耀辉刚迈出半步,周围武装军瞬间集体抬枪,将周耀辉跟缅甸政府军团团围住。
  黑压压的枪口迭挨着,将周耀辉一行人牢牢圈在其中,夏夏顿时周身僵住,心提到了喉咙。
  此时,一阵宫缩来得猝不及防,她疼到腿打软都快要站不住了,手抓在门边强忍着腹痛阻止道:“不要开枪,不要开枪!他是我爸爸,我只想跟他说几句话。”
  枪口迎人的场面,周耀辉也见过不少了。他连看都没看一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对自己女儿说:“今天周寅坤不在,爸爸想问你几句话,好吗?”
  夏夏嘴唇几乎失去了血色,宫缩疼得她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口中的话硬生生地从唇间溢出:“好,我也有话想跟爸爸说的。”
  女儿身体不舒服,周耀辉瞧出来了。他视线向防空室内探了眼,扫见里面摆放着输液架和超声仪,包括……大大小小的医疗用品。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老天都站在他这边,周寅坤这次,输定了。